此生不逍遙
故事取材自《逍遙遊》莊子
by枭爻1296763112
loft枭爻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几年前，也可能是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的某个夜里，我大概见过她最后一面。
为什么说是夜里呢？因为她无法活在阳光下。
况且那时候年幼的我以为，只有黑夜才会拥有这么深沉的颜色。
故事的开始，我躲在她的身边发抖。
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雪花？
白色的，小的话是一片一片的，大的话就能看出来是一团一团的。冰凉又轻柔。
雪是白色的，但是因为我们身处的地方有点脏，而且它们很容易化掉，所以即使落下来了，我目之所及的地方还是泥土的灰黑色。
云雾迷蒙着，很少能见到太阳。
我一直对我依赖着她这种关系挺满意的。
直到最后一天。
所谓的最后一天，是指她的第一次最后一天。
她临消失之前，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，对我说着:“我最多只能活一个月，不过这一个月来谢谢你的照顾了。如果我下次还能见到你，你要帮我想起我自己，好吗？”
我的照顾？下次？
这一个月以来我的个子确实长了不少，也比之前强壮了。可我以为，被照顾的人一直是我。
过了两周，她回来了。
是重新破土而出，小小的，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惶恐。
就站在她第一次消失的地方，长得和她也一摸一样。
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她看起来比我小巧一点儿。黑色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被露水打湿了，慵懒地窝在她的脑袋上。
软软的。
之后我就紧紧挨着她，教给她自己是谁，我是谁。
……
“我是谁？”
“你叫朝菌，朝阳的朝，菌落的菌。”
“那你是谁？”
“我叫冥灵，给你写在这，你看。”
“……唔，你名字真好听。”
“我更喜欢你的名字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这些啊。”
“哦，因为你上辈子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嘛。”
大概吧。
一周下来她就和我熟悉起来，和消失之前的她别无二致。似乎不需要适应的过程，我们就又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。
我们一直住在云雾里，却又不知道云雾长什么样子，因为我们不够高。没法低头看清楚。
她的一生太过短暂，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机会去看清楚这些。而我却可以。
所以那天，我们俩像往常一样靠坐着，她望着远处的眼神，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渴望。
“冥灵？”
“嗯。”我偏了偏脑袋。
“你能不能替我长高点，看看我们住的地方啊。”她轻轻地低语，“你说我已经来这个地方很多次了，可我还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呢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那之后我就开始拼命地长起来，以至于在她第二十一次从我旁边醒来的时候，我差点没看见她。
不过到底还是看见了。
所以我又不厌其烦地给她复述着那个轮回。还加上了之前的每一次，她希望我做的事。
……
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？”
“……因为你喜欢我啊。”
她的眼睛倏地瞪圆了，然后弯起来，慢慢溢满了笑:“那我们……是恋人吗？”
我怔愣着看她的笑，那个笑容是送给她喜欢的人的。这么久了，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笑。
或许是为了圆这个自己说的谎，我就一天天努力生长着，一边给她够自己够不着的东西，一边努力想替她看看云雾的样子。
她一次一次的从我眼前出现，从软糯的小女孩儿，长到可以和我聊天的姑娘，然后再消失不见。
不过她倒是一直都没爽过约，每次都准时出现。
至于我呢，就一遍又一遍地给她讲那个轮回，告诉她自己的经历。
不过现在的对话已经成了这样——
“我是谁？”
“你叫朝菌，朝阳的朝，菌落的菌。”
“那你是谁？”
“我叫冥灵，你看地上那两个刻痕。”
“这儿怎么会有刻痕，你认识我吗？”
“当然，你来这儿的每一次，我们都是恋人。”
我坚信着，这样一遍遍地陪着她，这样一轮轮重头来过，这样一次次地告诉她。总有一天她能一醒来就冲我微弯着眉眼，轻轻喊我的名字。
我已经长大了，她还是老样子。
不过我们还是紧紧地挨着，一起看着迷蒙的山雾。现在是她靠着我了。
我跟她说: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”是真的很久很久很久了。
“有两个不一样的人，遇到了彼此。”
“什么是不一样的人？”
“就是她们的名字，寿命，还有追寻的东西都不一样。”
“哦。”
“她们在一起了。”
“这是什么故事啊，没头没尾的。”她笑了。
我也跟着笑起来，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可笑。反正都这么久了，大不了等她一辈子吧。
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等她一辈子吗。
风霜雨雪，云雾缭绕，四季轮转。我总算堪堪地从这片似乎没边际的白色里伸出了一点头。
我开心地等着她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出现在我面前。
到了往常那个时间，我就低下头去看那个地方会不会鼓起来一点点，然后她就该出来了。
没有。
是露珠刚刚蒸发，太阳还没露面的时候啊。我纳闷的想着。
这人居然迟到了一次，等会儿见到了一定要好好地嘲笑她。
对了，她好像不记得哦。
那我就都给她讲一遍，让她记一记。真是不让人省心。
她好像是记不住的哇。
算了，她现在出来的话我就不生气了。
结果她没出现。
我就那样低着脑袋，瞅着地上刻出来的“冥灵”两个字，才又一次意识到，这片土地一直是老样子，灰黑色的，连雪花落下都遮掩不住它。
为了消磨这无聊的时光，我就自己琢磨起来，一会儿见到她该说点什么呢？还是重复我们是恋人吗，不要了吧。
毕竟我好不容易钻出了云雾，不就是为了拿这个跟她表表功，顺便……成立个正式的爱人关系。
从清晨，想到黄昏，从期待这次见面，到回忆上次见面。我一个人，僵在那盯着身边的土地看。
看了很久。
现在我还是生长在那片云雾里，几百年过去，我早就已经能离开云雾很远了。
不过我倒是没想过要离开。
这么久了，我对这片地方的发现就是，土地真的永远是暗沉沉的，风景是真的很美的，这儿也确实有两个人，两个追寻不同东西的人。
……朝菌想要追寻更大更远的世界，殊不知，她也是我久远生命里，最最求而不得的礼物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
一開始，我想讓你記住我。
不久後，我希望你陪著我。
沒想到，最壞的結果是，我失去了你。
失去了那個從未記住我的人。
评论(1)